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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恃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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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凜在床邊坐下來, 點起一根煙,咬在唇齒間吸了一口,林雪曠看看他,挺不客氣地說:“給我一支。”

唐凜笑了一聲, 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沒搭理林雪曠。林雪曠看了他片刻, 忽然伸手,一把將唐凜的煙抽出來,扭斷了扔在地上。

唐凜轉過頭來看著他,林雪曠毫無懼色, 坦然看著他, 等著他發怒。

片刻之後, 唐凜手中的打火機開蓋,又合上,發出了“哢嗒”一聲令人膽寒的脆響,但隨後他就將手中的打火機扔到了一邊, 含笑問林雪曠:“你活膩歪了?”

“就是累了, 不想再見識你那些讓人比死還要難受的手段。”

林雪曠淡淡笑了笑,臉上帶著些微疲憊之色,低聲說:“我只問你, 易奉怡的事,跟你有沒有關系?”

“唔……你說這個嘛。”

唐凜漫不經心地承認道:“確實……有那麽一點。”

林雪曠冷笑了一聲:“哼。”

“事情是這麽回事。”唐凜的語調不疾不徐的,扭頭問林雪曠, “你還記得我曾經收養過一個繼承人吧?”

林雪曠終於露出了一點詫異之色,點了點頭。

唐凜當初選擇修清凈道的時候, 其實是很有一批人提出反對的, 但他卻堅持如此。

這一方面是因為清凈道比起其他修行之路確實上限較高, 力量增長的速度也更快,另一方面,則是唐凜身份微妙,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將各種各樣微妙的期待寄予在他的身上,而他這一招,也直接斷絕了那些人的念想。

於是直至如今,唐凜依舊無妻無子。

但他可以沒有後代,暗礁要維持穩定,卻不能沒有繼承人,在唐凜剛剛幹掉自己的父親上位的之後,暗礁的幾位元老曾經催促唐凜收養了一個孩子作為繼承人。

林雪曠聽唐凜提過,對方比他要大上幾歲,但從來沒見過真人,唐凜原本還說要帶那個男孩來跟林雪曠玩,可是過一陣子林雪曠見到他再問起來的時候,唐凜卻輕描淡寫地說:“不要了。”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說菜市場上挑剩下的菜,林雪曠當時還小,但由於父母以及唐凜這些時常接觸的大人對他都是一種近乎溺愛的態度,因此在林雪曠的認知中,小孩子都應該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所以當時殊為震驚。

“為什麽呀?”他記得自己問唐凜,“你不要他,他不就沒有家了嗎?”

唐凜說:“誰說的,他回去找他媽媽去了。”

“可你不是說,你那的人讓你必須養一個小孩嗎?”

唐凜聽他這樣說倒笑了,蹲下來整了整林雪曠的衣領,而後親昵地捏了下他的臉蛋,說道:“我不是還有你嗎?”

從這以後,林雪曠就再也沒聽唐凜提起過這個人,就算他再怎麽聰明敏銳,也萬萬不會往易奉怡的身上去想。

他的目光閃了閃,問道:“你說他就是易奉怡?他怎麽會……會去當你的繼承人?”

“他的父親是暗礁的人,因為拒捕被警方秘密擊斃,他的母親惶惶不安,生怕會被這件事牽累,影響前途,埋怨丈夫的同時,對兒子也頗多冷待。”

唐凜聳了聳肩,遺憾地說:“唉,他們大概是覺得我們會有一些共同語言吧,這對我完全是一種誤會,所以那些人才會失敗。”

林雪曠語氣中帶了一絲冷意:“所以我會和他認識,又是你故意——”

唐凜微微搖頭,俯下身來捏住林雪曠的下巴往上擡了擡,戲謔道:“我也是人,寶貝,雖然很高興你把我想象的非常強大,但不得不遺憾地承認,這天底下其實也有我想不到的事情。”

林雪曠一偏頭,掙脫了他捏著自己的手,微笑著說道:“是嗎?那但願如此。”

唐凜縱容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說了下去:“我並不是很喜歡那孩子……”

其實從他嘴裏說出“喜歡”這個詞,讓唐凜自己都有點奇怪。

在他這個位置上,其實最輕的就是自己的好惡,當年易奉怡之所以能夠被挑選出來,就是因為這孩子在各方面來講都具備一位暗礁繼承人應有的素質。

不說別的,就是為了自己剛剛上位,需要安一安那些暗礁元老的心,唐凜也應該起碼培養易奉怡幾年再做打算。

可是看到對方小心翼翼討好自己的樣子,看見秘書為男孩準備的禮品由一份變成了兩分,看見在他家中為林雪曠留出來的房間對門又收拾出了一間客房,唐凜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厭煩。

他也說不出來自己到底是個什麽心態,明明林雪曠那個傻孩子還在期待著能和新的小夥伴見面,在意這件事的好像只有他自己,實在是非常的沒道理。

可他還是把人送走了。

唐凜把話說到一半突然沈默下來,讓林雪曠在疑惑中不禁又生出了幾分戒備,問道:“怎麽?”

唐凜突然笑了一聲,學著林雪曠的語氣說道:“怎麽?”

他望進林雪曠的眼底,忽地伸手撫上了他的眼睛,微笑著說:“你這雙眼睛長得真好,但給我記著,別總是這樣看人。”

林雪曠的眼梢很長,眼線有些微微地上挑,以至於再冰冷的神情也能隱約看出來幾分楚楚動人的味道,這樣帶著審視挑眉看人時尤甚。

“非常……容易誘使人做錯事情。”

林雪曠掙紮了一下,想躲開他的手,唐凜卻猛地用力,蓋住他的眼睛,就這樣強硬地用力,一點點把他重新按回到了枕頭上。

他笑了起來,低聲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嗎?嗯……應該沒有人敢這樣告訴你吧?”

他俯身湊近林雪曠,低聲問:“那個叫謝聞淵的,他說過嗎?”

謝聞淵確實說過林雪曠的眼睛非常動人,而且是一回在兩人做愛的中途他這樣說的,此刻冷不防被唐凜給說中了,令林雪曠產生了一種近乎羞恥的惱怒心情。

他被死死按在床上,滿腔怒火越燃越旺,偏生身上有傷,這樣情緒波動一大,更是感覺手腳無力了。

林雪曠深吸一口氣,沒有跟唐凜這個神經病辯論這麽無聊的一件事情,態度冷淡地說道:“只有無法掌控自己的人才會把犯錯的責任推到別人身上,我相信您不會這麽無能……”

說到這裏,他偏偏又一頓,改口道:“也或許我想錯了。畢竟一個人年歲漸長,性格和能力總是會變的嘛。”

唐凜笑起來,微微瞇起眼睛:“看來你真是在我面前演夠了。出去一趟回來,變得這麽牙尖嘴利的。不過倒也挺可愛。”

林雪曠笑道:“那我繼續努力。”

他這樣躺在床上,就算話說的再硬,氣勢也終究弱了三分,唐凜笑看了林雪曠片刻,直到林雪曠默然移開目光,他才滿意地微笑著,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但不管時間多麽短暫,易奉怡終歸也是當過一陣子的暗礁繼承人,並且由四位輩分最高的長老執器,親手在他的身上刺下了一重用來保命的防護法紋。當時他襲擊了你之後跳海而逃,我讓人投下骨鯊種來追殺他,這才發現了他身上的防護法紋,認出了他的身份。”

林雪曠道:“你應該感到高興吧,在他的身上或許能夠找到你想要的忠誠。雖然當初你放棄了他,但他很明顯並沒有對你產生什麽恨意,反倒想要弄死似乎取代了他的位置的我,你得把他接回來才對啊。”

唐凜笑著拍了拍林雪曠的頭,強硬地壓制了他的抗拒:“說錯了,不是你取代他的位置,是我已經先選擇了你。雖然你一點也不聽話,還跟我性格不合。”

他的語氣有點苦惱:“唉,這也是玄學協會裏那些老家夥教育的失敗吧,如果當初我的人及時把你接回來就好了。”

林雪曠詫異道:“喲,你還去派人去找過我?”

唐凜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熱咖啡:“我早就這樣計劃過,並且打算親自動身前往。可惜當時暗礁中正好有人叛亂,我分身乏術,你父親的去世又實在太突然,所以雖然去了,還是慢了一步。”

提到林觀的死,兩人同時沈默下來,這是他們兩個之間最解不開的心結與難以跨越的鴻溝。

——或者應該說,是林雪曠單方面的,因為唐凜什麽都不在乎。

平心而論,他雖然兇殘、瘋狂,但並不濫殺,尤其是林觀這種無害的讀書人,彼此合作的那麽愉快,他還很中意人家的兒子,幹掉對方未免太沒品了。

可恰恰就是那一次暗礁的叛亂,林觀不巧也在,終於震驚地發現了自己為之服務的竟然是一個怎樣的組織,而他一直頗為欣賞的年輕人,竟還是這個組織的頭目。

震驚之下,林觀整理了一部分能夠弄到手的資料和證據連夜出逃,卻因為想要甩脫後面追來抓他的人,一時慌亂不察,車子拐彎時滑下了山崖而亡。

唐凜沒有殺他,但他又確實是因為與唐凜的合作而死。

林雪曠從玄學協會那裏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就註定兩人的關系再也不可能恢覆到曾經,更不用提他們之間還有著完全相反的立場。

可是唐凜卻希望通過鐵腕強權與刻意的訓練,把林雪曠掰回到曾經對他無比信任和依賴的狀態中,但顯然起到了十分強烈的反效果,這恐怕是他輝煌一生中做的最不成功的一件事了。

林雪曠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唐凜。”

他並沒有多少火氣,沈默了一會,慢慢地說:“我時常在想,我身上好像沒有半點符合你要求的東西。我對你不忠誠,不馴服,我不喜歡暗礁,也沒有把它發揚壯大的念頭,你教我練的那些法術,我更加不願意輕易使用,你像飼養一只實驗室裏的白鼠一樣觀察我,訓練我,到底想得到什麽?”

唐凜低低一笑:“我可不會讓一只白鼠躺在我的床上,但我也確實奇怪,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咖啡杯中冒出來的裊裊熱氣。那杯子非常精致,不是普通的水杯,而是曾經收藏在某國博物館裏,可以拍賣出天價的上世紀工藝品。

而當跟林雪曠說完這句話之後,唐凜笑著松開手,杯子連同裏面冒著熱氣的咖啡都轉眼結成了冰,然後嘩啦一聲碎開,濺的滿地都是。

“所以說,人心難測啊。”

唐凜的目光從上到下把林雪曠給掃了一遍,好像要穿透他的皮肉骨骼,將他整個人解剖開來,看個清楚明白。

他這麽多年來將暗礁攥在手心裏,說一不二,令出即從,平時就是輕輕咳嗽一聲都能嚇得別人直哆嗦,更不用提眼下這幅神經質的表現了。

在這裏的也就是林雪曠,如果換個人,恐怕當場就得痛哭流涕地跪地求饒。

可是林雪曠,他怎麽就不能服半點軟呢?明明小的時候,他是那樣一個懵懂又乖順的孩子,眼中只看得到自己。

林雪曠瞥了地上的碎片一眼,並沒有稍微收斂態度的意思,反倒鐵了心坦誠到底:“因為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只是在你的想象中,我應該喜歡。”

“應該?沒錯。”

唐凜的眼底閃爍出異樣的光芒:“你整條命,整個人生,本來就是應該都屬於我的。”

這話唐凜已經說過很多回了,先前林雪曠只是抵觸,但這回他想起自己那詭異的命運,不禁心生疑惑,問道:“什麽意思?”

唐凜低下頭,充滿溫情地看了看林雪曠,給他掖了下被子,說道:“休息吧。”

他風度翩翩地站起身來,含笑說道:“但不管怎麽說,你受傷這件事確實是因為我的疏忽,你會不高興也是應當的,嗯……我應該再拿點什麽出來取悅你才行啊。”

他俯身,沖著林雪曠的眼睫吹了口氣:“過幾天吧,或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定。”

唐凜口中的驚喜實在令林雪曠覺得毛骨悚然,弄一排人頭送到他面前的這種“驚喜”唐凜也不是沒給過。

他不禁“哎”了一聲,要說什麽,可唐凜卻點了點他,道:“把嘴閉上,給我好好躺著。”

唐凜也知道,對付林雪曠這種人,警告是絕對不會有用的,所以他用了點法術讓林雪曠老實,林雪曠果然動不了了也說不出話來了,唐凜對外面看守的人吩咐了幾句,轉身離開。

他走之後,房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與安靜之中。

林雪曠陷在柔軟的被褥間,閉上眼睛,唇邊竟無聲無息地露出一絲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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